
张大君正在抢单。

张大君为自己加油鼓劲。

张大君。

张大君在万州骑手圈里小有名气。

张大君正在送餐。
记者 尧华燕 文/图
清晨六点半,天刚蒙蒙亮。周家坝街道石城路的老居民楼里,张大君已经轻手轻脚地起了床。简单洗漱后,她穿上那身整洁的橙色骑手服,仔细检查电动车的电量和刹车——这是每天出发前雷打不动的程序。最后,她把两块沉甸甸的充电宝塞进工装口袋,跨上那辆陪伴她两年多的电动车,轻轻转动把手。车轮向前,新一天的奔波就此开始。
“早出门一分钟,说不定就能多接一单。”电动车驶过尚在沉睡的街道,也载着张大君崭新的盼望,“孩子们的好日子,全靠这两个轮子一圈一圈转出来。”
48岁的张大君,是万州骑手圈里公认的“女单王”。她拥有27枚荣誉勋章,每一枚都记录着一段拼搏:累计配送里程超过2万公里、连续跑单908天、完成订单5万多单。这些数字背后,是一位母亲坚韧的肩膀,和一份沉甸甸的担当。
谁能想到,如今在街头巷尾穿梭自如的“女单王”,几年前还在纺织厂的流水线上,每天重复着拧螺丝的动作?一场意外改写了她的生活轨迹。而外卖骑手这份职业,不仅为她开辟了一条新路,更让离婚后的她,凭着一辆电动车,撑起了一个温暖踏实的家。
困境不低头,转角遇微光
1977年出生的张大君是土生土长的万州人。20世纪90年代末,刚满20岁的她跟着同乡进了纺织厂,成为流水线上的一名女工。每天的工作就是接线头、拧螺丝、打包成品,动作要快,手要稳。这一干,就是将近二十年。
“那时候觉得,有份稳定工作就不错了。”张大君回忆起在纺织厂的日子,眼神里泛起一丝怀念,“靠自己的双手挣钱,不让父母操心,心里踏实。”
日子像流水线上的布料,平直而均匀地向前推进。她从生涩的新手成长为娴熟的老师傅,动作快、出错少,车间主任常把她当作榜样。她结了婚,生了两个女儿,生活虽然不宽裕,却按部就班,看得见未来。
变化发生在2021年。一个普通的工作日下午,张大君在拧螺丝时不慎扭伤手腕。伤势虽不重,但手腕的灵活性再也回不到从前。
对纺织女工来说,手就是吃饭的本钱。手不灵活,精细操作就跟不上了。她不得不离开工作了近二十年的岗位。
那段时间,是她人生的低谷。雪上加霜的是,她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,与丈夫平静地办理了离婚。
为了开启新生活,她开始四处找工作。“超市理货员、餐馆洗碗工,我都问过,也想过摆摊卖菜、卖水果,但总觉得不适合。”她回忆道,声音里仍带着当时的迷茫,“回家看见女儿们写作业的背影,心里像压了块石头。”
转机出现在2022年春天。张大君在网上浏览招聘信息时,看到一则外卖骑手的招聘广告,要求很简单:会骑电动车,能操作智能手机。
“当时连外卖平台怎么用都不懂,但为了生活,还是拨通了电话。”张大君回忆道,语气里仍能听出当时的忐忑。
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很耐心:“不会可以学,我们有师傅带。只要肯吃苦,收入有保障。”
挂掉电话,张大君一晚上没睡踏实。她会骑电动车,也有驾照,可想到要在车水马龙中穿行,心里还是发怵。第二天清早,看着两个女儿熟睡中安静的脸庞,她咬了咬牙:“为了孩子,拼了!”
风雨皆可渡,坚守见荣光
刚开始送外卖,张大君闹了不少笑话。
第一次接单,她在商家门口转了十来分钟,愣是没找到取餐窗口;第一次用导航,跟着语音提示竟骑进了死胡同;第一次送餐到小区,在楼栋间绕来绕去,急出一身汗。
幸运的是,平台安排了经验丰富的师傅带教,手把手教她怎么抢单、怎么看路线、怎么与顾客沟通。“送外卖有讲究,要记熟哪个小区有几个门,哪家店出餐快,中午哪条路不堵车。心细腿勤,才能多跑单。”师傅的叮嘱,她一字一句记在心里。
为了尽快上手,张大君每天提前半小时出门,专挑单量不多的时段,骑着车在万州的大街小巷转悠,把每条路、每个小区都刻进脑子里。
外卖工作远比想象中艰辛。盛夏烈日当空,柏油马路被晒得发软,电动车座烫得坐不住;冬天寒风凛冽,江风像刀子一样,能穿透厚厚的棉衣。最怕的是下雨天,湿滑的路面更是险象环生。
有一次送餐途中,雨下得正大。眼看快要超时,她稍微加快了速度。突然,电动车前轮打滑,连人带车摔倒在积水里。膝盖被磕破了,血混着雨水往下淌。更糟的是,餐盒洒了一地。
她忍着痛给顾客打电话道歉,声音都在发抖。没想到对方说:“没关系,大姐,雨这么大,你人没事吧?餐洒了就洒了,我再点一份,你快去找个地方处理下伤口。”
挂了电话,坐在雨地里,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。但那句“你人没事吧”,让她心里暖了很久,也记了很久。
从那天起,张大君的电动车后备箱里多了几样常备物品:创可贴、碘伏、塑料袋。创可贴是给自己准备的,塑料袋则用来在下雨天额外包裹餐盒。
她越来越熟练,速度也越来越快。早上七点出门,晚上九点半收工,一天工作十四个小时成了常态。问她为什么这么拼,她说得实在:“多跑一单,就多挣一份钱。大女儿的学费,小女儿的补习费,都指着这两个轮子呢。”
付出终有回报。入职一年后,她成了女骑手中的“单王”。如今,她累计完成5万多单,连续跑单908天从未中断,配送里程超过2万公里。她的工作台里,整齐排列着27枚荣誉勋章,记录着她的每一次突破:单王先锋、精英骑士、靠谱城市骑士、单王累累、准时先锋……
然而,收获远不止这些数字,还有送单路上不期而至的温暖。
有位住在八楼的老顾客,每次接到她的外卖,都会从窗口递下一瓶水;有个在写字楼上班的年轻人,每次都会主动下楼来接餐;还有一次,她送餐到学校门口,一个学生认出了她:“阿姨,您是不是那个‘女单王’?我妈妈常说起您,说您特别厉害!”
这些瞬间,让她觉得这份工作不只是谋生,也在传递人间的温度。
平凡亦有光,劳动绘幸福
外卖骑手这份工作,不仅让张大君有了稳定收入,更让她在人生低谷里,重新找到了方向和尊严。
“工作丢了那会儿,又赶上离婚,真觉得天塌了。”张大君说,语气平静却坚定,“没想到,现在靠自己的努力,不仅能养活两个女儿,还能让她们学想学的东西。”
让她欣慰的是,两个女儿特别懂事。大女儿去年大学毕业,顺利找到了工作;小女儿今年高三,正值关键时期。每天晚上张大君收工回家,总能看到女儿房间的灯还亮着。母女二人各自努力、互相支撑的夜晚,让张大君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。
如今的张大君,在万州骑手圈里小有名气。但她丝毫没有架子,看到新来的骑手,总会主动上前:“哪个地方不熟?我带你走一遍。”她把积累的经验毫无保留地分享给大家:哪个商圈单子多,哪个时间段补贴高,哪条小路不堵车。
“我能有今天,多亏了当初师傅带我。现在我能帮别人一点,就帮一点。”她说,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,“这个行业真好,每一单都有人等着,每一次送达都有意义。靠自己的双手,真的能改变生活。”
晚上九点半,万州的灯火渐次亮起。张大君送完最后一单,骑着电动车往家走。
疲惫吗?当然。但她的眼神很亮,那是看见希望的光,是知道自己正走在通往更好生活的路上的笃定。
电动车转过熟悉的街角,家的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。她知道,女儿在等她回来。车轮继续向前,载着一个普通母亲最朴素的愿望:孩子好好长大,日子慢慢变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