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永秀：四十载跨越血缘的守护

张永秀按照医嘱为程隆礼配药。

张永秀和家人在一起。

张永秀搀扶程隆礼。

张永秀悉心照料程隆礼。

张永秀向医生咨询程隆礼的病情。

张永秀准备一日三餐。

记者 尧华燕 文/图

在长岭镇板桥村，提及张永秀的名字，人们总会不自觉地停顿一下，然后由衷地点头称赞。

这位七旬农妇，面容刻满了岁月的风霜，双手布满劳作的印记，生活轨迹被柴米油盐与琐碎家务填满。然而，她瘦弱的双肩，却承载起了一个大爱重若千钧的家庭。

两度丧偶，她未曾低头；四十五年如一日，她以超越血缘的坚韧大爱，悉心照料聋哑失明的前大伯哥（前夫的哥哥）程隆礼，在岁月深处写就了一曲关于“家”的深沉史诗。这温暖的举动，早已成为方圆十里口耳相传的美谈。

张永秀的故事，始于45年前的那个寒冬。

她的第一任丈夫程淑良，被病痛拖入绝望深渊，去世后，留下冰冷的债务、两个年幼懵懂的孩子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父，还有一个在无声无光的世界里摸索的哥哥程隆礼。

这个家，骤然失去了顶梁柱。当众人叹息原本不富裕的家该何去何从时，张永秀用三次坚定有力的抉择，将破碎的瓦砾重新聚拢，筑成了遮风避雨的港湾。

第一次抉择：背负“拖累”的改嫁

1972年冬，20岁的张永秀嫁给了程淑良。清贫岁月里，丈夫勤恳务农，她操持家务，一儿一女相继降生，粗茶淡饭间亦有天伦之乐。

在家庭中，程淑良两兄弟，哥哥程隆礼是聋哑人，视力也不好，后逐渐失明，丧失了劳动力。程隆礼的世界寂静漆黑，起初由老父看顾，然而父亲日渐衰老，力不从心。

张永秀默默接过了照料大伯哥程隆礼的重担，洗衣做饭，端茶送水，无微不至。

然而，命运猝不及防地撕开了平静的面纱。程淑良被诊断出风湿性心脏病，身体迅速垮掉，再难下地劳作。年仅二十多岁的张永秀，毅然扛起了内外重担。

“别人能做的活，我一样能做，男人能做的，我也能做。”回忆当年，她语气平静却透着磐石般的坚定。为了生计，她做挑工，煤块压弯了脊背，山间蕨草勒红了双肩；为了家人，每日五更即起，安顿好一家老小，再匆匆奔赴田间地头。“虽累，但心齐了，家就暖了。”她朴素的幸福观里，凝聚着风雨同舟的信念。

然而，厄运并未止步。1980年，被病魔折磨得形销骨立的程淑良去世。而此时，最大的孩子年仅八岁。丧夫之痛锥心刺骨，眼前是堆积如山的债务，身后是嗷嗷待哺的幼儿、白发苍苍的公公和寸步难离的大伯哥。有人劝她改嫁，有人甚至建议她放下“累赘”。媒人踏破门槛，介绍城里的、村里的，条件各异。张永秀始终只有一个条件：“我必须带着公公和大哥一起走。”

最终，打动她的是同村39岁的光棍汉程隆兆。放弃条件更好的选择，她义无反顾地带着前夫的至亲，嫁给了程隆兆。“选他，就为离得近，能常回去照看公公和大哥。”张永秀说，她的选择，只为那“一碗热汤”能及时送达的距离。

第二次抉择：屋檐下的至亲

程隆兆家在板桥村4组，与8组的程家并无血缘关系。新生活伊始，张永秀的心从未离开8组那个老屋。

农忙时分，她总拉着程隆兆先去前夫家，耕田、收割、晾晒，把前夫家的农活料理得妥妥帖帖，再回自家劳作。家中若煮了好菜，她必定先盛满一陶罐，热气腾腾地端给前公公和大伯哥。

两个原本陌路的家庭，因张永秀日复一日的穿行与温暖传递，竟生出了骨肉般的亲情。这“一碗汤”的距离，维系了二十载温情。直至2001年，前公公溘然长逝，程隆礼彻底失去了贴身依靠。

“大哥听不见，说不出，看不见，离了人怎么活？接到家里来吧。”葬礼的余哀未散，张永秀向现任丈夫程隆兆恳切提出。程隆兆深深懂得妻子心中的大爱与责任，默默点头。夫妻俩立刻腾出一间进出最方便的房间，将程隆礼接进了家门。

从此，张永秀的日子被切割成以分钟计的细致照料：天未亮即起床熬粥煎药，服侍大哥盥洗更衣，整理房间，准备一日三餐，安排如厕，夜间安顿入睡……经年累月的操劳，她落下了严重的腰腿疼毛病，发作时直不起身，却从未耽搁她照顾程隆礼的起居。旁人看她辛苦，建议送程隆礼去养老院，张永秀瞬间红了眼眶：“他怕生，离了我，心里该多难过？”

日复一日的悉心照料下，张永秀对大哥的照顾已臻化境。衣物在冬天两日一换，夏天则每日必换，务必清爽洁净；饮食清淡营养，好吃的必先给大哥；居室每日通风洒扫，被褥周周换洗；每天还搀扶其至院中活动筋骨。

“这些都容易，最难是顾着他的心。”张永秀深知大哥心思敏感如孩童，稍有不快便会摔碗拒食。

为此，她摸索出一套无声的交流密码：唤他吃饭，需轻牵衣袖引至桌边，扶他坐稳，再将筷子轻轻放入其掌心，饭菜置于身前；唤他洗澡，则备好温水，牵至卫生间，引其手探入水中，他便知晓。

“就算是亲哥哥，都很难照顾得这么好，永秀的细心没有人能比，善心更是珍贵得很。”说起张永秀，邻居向昌国就忍不住夸赞。

第三次抉择：为守护而迁徙

同一屋檐下的温情持续滋养，如同院中那棵老树，根深叶茂，为程隆礼遮蔽了半世风雨。

然而，厄运再次降临。2009年，第二任丈夫程隆兆意外离世。命运又一次将张永秀推至悬崖边缘。悲痛如山，她却再次挺直了腰杆。

儿女已长大成人，她鼓励他们外出务工，独自扛起了整个家，守护程隆礼的承诺从未动摇。

自程隆兆走后，张永秀的生活半径便固定在菜场、医院和老屋之间。她自己生病也舍不得住院，看完医生抓了药便匆匆赶回。随着年岁增长，程隆礼也常被小病侵扰。起初，她还能搀扶他去医院，后来两人腿脚都不利索了，她便记下症状，独自跑去医院代述病情、取药，再回家按医嘱细心喂服。年近古稀，这般奔波日渐沉重。

一个惊人的决定在她心中萌生：搬到街上的卫生院附近去住！

孩子们闻讯后，全力支持。张永秀取出毕生微薄的积蓄，在长岭镇凉水场卫生院正对面租下一间民房。推开窗，便能望见卫生院的白色楼宇。自此，带大哥看病拿药，仅是一条马路的距离。

长岭镇卫生院凉水分院负责人向旭东的印象里，张永秀隔三岔五就过来找医生，有时咨询，有时拿药，有时还请医生上门到家里看看程隆礼。

“起初还以为是她亲哥哥，后来才知两人毫无血缘关系，改嫁了还如此不离不弃，实在令人肃然起敬！”向旭东感叹。

面对如潮赞誉，张永秀的回答朴素如初：“他是我孩子的伯父，我叫他一声大哥，那就是一家人。一个家就像条船，船坏了，不能丢下，得推着它走，大家才能一起上岸。”

这超越血缘的深情，如涓涓细流，无声浸润着后辈的心田。张永秀的儿女们，无论与程隆礼有无血缘关系，皆视程隆礼如至亲，营养品、新衣裳从未短缺，争相购买；远在外地的小儿子与程隆礼没有血缘关系，却因为母亲的耳濡目染，每周必打电话嘘寒问暖。那份大爱，在血脉与情义间完成了神圣的传递。

当被问及为何能四十五年如一日守护一个无血缘的亲人，张永秀沉默良久，声音微微发颤地说：“我就是个普通农妇，认个死理：人活一辈子，总得守住点什么。守住了，这家里里外外，才有人情味儿。”

四十五载寒暑，一万六千多个日夜的守护，张永秀以最朴素的行动，最坚韧的意志，默默守护着人世间最珍贵的那点人情味儿。这份守护，无关血脉律动，只源于灵魂深处对家最本真、最庄严的信仰。

“这么多年，再难她也没向村里伸手。是我们主动给她家落实了低保和特困补助，帮他们减轻点担子。”板桥村党支部书记张云感慨地告诉记者，程隆礼的特困补助是年满60岁后才开始领取的，“之前的几十年，全是张永秀用肩膀硬扛下来的。这份无怨无悔、不计得失的大爱，令人动容。”